孙唐主,其他cp自由心证,时间轴混乱,不喜慎入
这是我心中少有的几个,无论如何不愿被影视化的作品之一。
篇末跑题,铁甲蒙尘,但悲不见九州同
“我要这天,再遮不住我眼,要这地,再埋不了我心,要这众生,都明白我意,要那诸佛,都烟消云散!”
风正紧。尘沙大起,却没有一粒沙能沾到他的身上。他的身影一路远去,天上的风云紧随着他漫卷向天际。
——《悟空传》今何在
那一只松鼠,就在石峰的顶端等着,不知等过了多少年。她经过漫长的奔跑,见过了许多奇丽的景色。可她走得很远,没法每天赶回去讲给老树听。其实,她己经走得太远,再也没有赶回去过。
她追不上那只猴子,他去得那么急,云间的疾风都追不上。于是她每日都在清晨时分喊道:“一片叶子”。树林飒飒的声音响彻苍穹,春秋几度更迭,她再没听见那枚叶子的声音。
有一天,她决定要去找那一只猴子问他长大是什么,问他为什么我喜欢的却要离开我。
她又跋山涉水,不远万里来到了一座寺前,一个白发童颜的黄衣老者正在树下憩息,还微微打着酣。松鼠跳到他身上,踩醒了他。她问道:“你见过一只猴子吗?很笨,爱说让人听不懂的话,石头做的。”
须菩提盯着她仔细看了看,指着西方道:“灵山上静修的金蝉子是他的师父,你去问他吧。”说完用两指拈起松鼠放到一旁,又自顾自睡了。
松鼠继续向西狂奔,须菩提突然说道:“他名字是孙悟空,是我起的。”
松鼠已经走远了,须菩提的声音却似穿越时空,在她耳畔响起。她心中欢喜,又加快步伐。松鼠想,她知道了喜欢的人的名字,这是件了不起的事。
她到灵山脚下时,抬头望去,整座山笔直通天,隐没在云雾间,望不到峰顶。向上攀登,草木静寂,未见一只野兽。到了山顶,恍若隔世,走进寺中,整座寺空空荡荡,只在后院西侧厢房中见到一个年轻人。他一袭纯白长衫,面貌英俊,有个与众不同的光头。可这对松鼠来说都无甚稀奇,她没见过多少人妖仙佛,并不知道凡人应是什么样子,神仙又是什么样子。一下子吸引住松鼠的是他的眼睛,温暖,愉悦,似乎在欣赏、赞美万物。这样一双灵秀的眼睛却对着一个缺了一角满是裂纹的水缸,里面盛了半缸湛蓝海水,还有纷杂繁多的各类石沙、蔓草,却是一条游鱼也无。
他转过身来,吓得松鼠缩了一步。那眼中的温暖愉悦全是骗人的,那双眸分明同天地般空旷,一丝波澜也无。
可为了寻那只猴子,松鼠鼓起勇气问:“你见过一只猴子吗?很笨,爱说让人听不懂的话,石头做的。”
唐僧迟疑半晌,缓声道:“他是我的徒弟。”
松鼠喜得跳到他肩上,吼叫道:“你就是金蝉子?他现在在哪里?”
唐僧又转头去看那水缸,“那个名字早就死了,他也死了。魂飞魄散,不存于世。三界之中,未留,只身片骨。”
“不会的,他是石头做的。”松鼠急切地反驳,“他是天地造化出的灵猴。他很厉害的,他会游泳,还能一跳就跳到很远的水帘后面去。”
“击了五万狂雷,砍过三千刀,火烧,三百头天狼噬咬,三百只天鹰啄食,然后……”他每说一句,松鼠便浑身颤抖一下。唐僧似是认出了什么,继续说道:“然后,他还没有死。”
松鼠猛地抬头,大眼睛中盈满泪水,却直勾勾地盯着唐僧。
“但一个女仙人和他说不信前世,说她是西天的云彩幻化的,不是别的什么,他就死了。”
“这就是结局了么?”松鼠呆呆的问。
“不是,他后来又活了,再后来又死了。他如今也不是没有希望活过来,只是终究还是要死的,倒不如安息着。”
他想起那条跟着他奔波兜转的小龙女,想来如今应是东海之主,守护一方的神明了。那样就很好,不比那只死猴子,劣性不改。
松鼠跳到桌子上,靠着水缸把自己蜷成一团,静静地一动不动了。
唐僧把她从水缸旁拨开,随手放到一座莲台上,问道:“你喜欢紫色吗?你看晚霞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?”
松鼠脱口而出:“我看晚霞的时候,什么也不做!”她听说那只猴子已经死了,又无复活的必要,便想回去了。她是不信这帮劳什子神佛的,她还是回去等她的猴子,那猴子总会回来,因为她在等。跳下莲台又不禁犹豫,“他找到那种力量了么?所有人都和自己喜欢的永远在一起了么?”
松鼠一屁股墩在地上,望着唐僧。
唐僧咳嗽了一下:“这闹剧和人没大关系,是神妖大战。其他不知道,尸横遍野是常景。忘川旁应该是多了许多情侣。”
“你从花果山来?”唐僧又问道。
松鼠仔细回想着,她走得太久,记不清来时的地方是花果山还是水果山什么的,点头道:“是的,我记得是的。”
“灭他这个局,如来设得巧妙,如今尘埃落定,我听说花果山降了场奇雨,本想过去一趟。后来想着一片焦土也没什么趣,就作罢了。”
松鼠有些听不懂他的话,想到那只猴子当年也是说些没头没脑的话,又一个人成天不知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。整个人越来越阴郁,后来便离开了。
“你看,你要是一直留在花果山,我们还能一起看晚霞。你帮着我说不定就找到那一片叶子了呢。”松鼠抱住自己的尾巴委屈地腹诽,不抬头也不说话。
唐僧终于离开那水缸旁,拿起一串佛珠吟诵经文,整个人突然显得极为肃穆庄严。佛珠却是越转越慢,最终停了下来。
“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,被消改了记忆。自以为被关在五狱山地牢里,脑中别是一番人生。我假意路过,照着设好的局救他出来。”
待得沧桑过眼,他二人竟不禁都讥笑神佛摆弄下的自己,既无灵魂,也无思想,一具行尸罢了。而他们却是在这时才结为师徒。金蝉子与那石猴是在须菩提府门口见过的。只不过那时金蝉子一心思道,无暇他顾。那石猴一心求道,苦等师缘。人心生一念,万物皆寻常。错过也不甚可惜。
西行途中,孙悟空不是没有惊醒过,不是没有记起来过。可这肉体凡胎,唯唯诺诺,迂腐至极的和尚,无论如何都不似昔年淡看日月,不痴神佛的金蝉子。
“师父。”一时他头疼得不分东西,却分外清醒,死抓着唐僧不放,头又疼得更加厉害,“你个死和尚,又在念咒了。”
他实在疼得扛不过,把唐僧扔在一旁,抱着头大喊:“别念啦,别念啦。”
“悟空。”唐僧慢悠悠的叹气:“我没有念咒,那紧箍束在你的心神上,不是束在你的头上。”
“你记不记得,你说,我们生活的世界被他们注视着,他们借我们的口说想说的话,把我们幻化成他们想要的样子。要想不被变幻掉,就要知道自己是什么。”
和尚看着他在地上打滚,起身拍了拍袈裟上的尘土,坐到远处,“悟空,出家人不打诳语,你再乱说污蔑我要扣功德分的。”
“你说,你说……”孙悟空已经疼得视线模糊,气若游丝,瘫在地上,只间或抽搐一下,“你说,千变万化,不离其宗。要求道,不要等道来见你。”
“你当日为何不肯教我?你可料到今日?你不是在灵山苦思千年吗!怎得还为神佛所困,尘劫所苦!你当年……”
唐僧本来没有理他,专心吟诵佛经。不知何时发现那猴子没了声音,于是踹了猪八戒一脚,“去看一眼,那猴子还有一口气没有。”
猪八戒不情愿地哼哼两声,过去仔细查看。而孙悟空突然坐了起来,给猪八戒吓了一跳,抱怨道:“你这只死猴子,没事少唱些独角戏。这西行一路,已经够热闹了。”
“我是谁?”
“你是孙悟空,是我唐玄奘的徒弟。”唐僧这时已经收了佛珠,静静地看着他,“‘鸿蒙初辟原无姓,打破顽冥须悟空。’是佛祖赐你的名字。”
“不是,是你说的。你还说……要我拿金箍棒敲你。”
三人只当他日常犯浑,不再理他,继续向西赶路。
夕阳西下,晚霞荡尽天色。
莫问前路茫茫,唐僧倒头便睡。
“后来我就睡了。那猴子常发疯,那次扯坏了观音送的那件锦斓袈裟,所以记得深。”
唐僧说完,神色有些恍惚,佛珠也不念了,只坐在那里盯着水缸。松鼠只觉这气氛尴尬至极,挤出话题来:“这水缸可是你的心爱之物?”
“是我在金山寺修行时养鱼用的。后来回去,屋子里都被搬空了,它直挺挺躺在地上,摔出一个缺口。我看还能用,就搬来了。”
松鼠爬上桌子,看到缸上有一圈字,极浅极细,好似浮在缸表面,又似沉在水中央。“这缸上有字,是你刻的么?”
“唉,这缸是我在东村市集上两文钱买的,要是有字应该也是原来就有的。”
“我要这天,再遮不住我眼,要这地,再埋不了我心,要这众生,都明白我意,要那诸佛,都烟消云散!”
松鼠读完这圈铭文,只觉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,躲在水缸后面不作声了。
唐僧也愣了半晌,神色仿佛刚被雷劈了一般。他也俯身去看,却没见到什么铭文,水缸表面光滑无比。他也不深究,淡淡的说:“这定是那猴子刻的,他干的怪事多了,一只疯猴罢了。”
隔世旧年,过眼云烟。
他本是神仙中人,入无我之境只在朝夕。那只猴子,凭一己之力,硬是翻天覆地,逆天改命,把神佛都搅成一团乱麻,把他也搅得尘心难弃。
他记得那只赤着脚,围着草叶,满面稚气生也无性的猴子,也记得那只戴着紫金冠,穿着黄金甲,脚踩玉靴,披着血色披风,系着紫纱巾向天下叫骂的猴子。他甚至清晰的记得那堆焦炭的每一个纹路褶皱,每一处深浅颜色。
他视众生为齐,万物为一。不沾纤尘,不履寸土。衣袂飘然,辉同日月。
他却无法教那猴子同他一般。那猴子生来就注定要打破什么,至情至性者又如何能心境空明。
松鼠呆呆地看着唐僧,觉得他与那猴子真有几分相似,不愧师徒一场。只不过他把悲喜隐在心中,那猴子把悲喜写在脸上。
而这和尚给人感觉愁肠百结,细看又空空如也,真叫人捉摸不透。
“我要回去等他啦,要是他回去找不到我就糟了。”松鼠打算离开了,她跋涉一路,最后只得出结论是谁也不要相信,谁也没有用,只要回去静静地等,他总会回来。
“你记得要多看看天边的晚霞。”
松鼠点点头,离开了。她的步伐不似来时轻盈,一只松鼠,又有多少春秋可以等?
然后,尘世轮回,天界更迭,无甚新鲜,不过循环往复。
“将来我若有你这种气派,也不枉此生。”
“天地造化生傲骨,至情至性,是成不了我这样枯槁之人的。”
况且,无论金蝉子还是石猴,都在这世上存留不了多久。这两个名字很快就被世人忘记了。然而,他们洒逸的身姿,千万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。
怎能忘西游?
怎能忘清韵,怎能忘金庸客栈,怎能忘少年相逢,快意恩仇?
今何在?旧日九州无处觅,泪空流。
end.